妈妈的秘密
妹妹死了,留下一张纸条:「妈妈疯了」。
我打开监控视频,亲眼看到妈妈用剁骨刀杀了妹妹。
妈妈哭着对我说,她这么做都是为了我。
来自知乎作者琰儿 (opens new window)编写的短片小说
下班回家,只有妈妈一个人在家。
红烧肉香味弥漫,炖锅咕噜咕噜冒泡泡。
「快洗手,准备吃饭了。」妈妈说。
「妹妹怎么不在家?」
「参加冬令营去了,不是给你说过了吗。」
「哦,对。」
妈妈一个劲催我吃肉,说我太瘦了,还在长身体呢,营养跟不上可不行。
「妈,我都 25 了,还长哪门子身体?长肥膘还差不多。」我笑道。
看着碗里泛着油花的肉,我莫名觉得有点反胃,一口也吃不下去,就搁下了筷子。
晚上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中,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戳我。
一下,两下,三下……
「什么玩意……」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床单竟然鼓起了几个包。
我掀开床单,又掀开了褥子。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褥子下面压着一块肉!
一块超大号的带骨牛肉,塑封在真空塑料袋里。
红通通的,生的,还挂着血水。体积很大,看起来有足足有一百斤。
太奇怪了!
我感觉一阵恍惚。
起身去开灯,灯却怎么也不亮。
停电了?
我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照向那块肉。
咦,这肉怎么有鼻子有眼,有胳膊有腿的?
我睁大了眼睛。
下一秒,寒意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牛肉!
这是一个人!
这是妹妹!
妹妹浑身上下是血红色的,肢体扭曲错位,已经失去了人形,胳膊和腿像树枝一样攒在一起。
那张熟悉的脸庞上,双眼呆滞无神地瞪着,嘴巴像死鱼一样张开。
她在塑封袋里挣扎蠕动,骨骼咯咯作响。
「姐姐,救我……」
她嘴唇一张一合,呜呜咽咽嘶哑地说。
「姐姐,救我……」
她缓缓扭动,伸出半截断裂的残臂,隔着塑料袋抓向我的脸。
「啊!!」
我失声尖叫,差点魂飞魄散。
「啊!!」
我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冷汗涔涔从额头滚落。
我坐在床上,大口喘气。
原来是一场噩梦。
真吓人!
怎么会梦到这种东西?
冥冥之中,我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妹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我摸出手机,拨通了妹妹的号码。
「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轻快的铃声隔着墙壁响起。
竟然没带手机?
出门怎么会不带手机?不至于这么粗心吧。
我不放心,披上外套,走向了她的房间。
月色如水。
妹妹的房间看起来一切如常。
我四处翻找她的手机。
怎么也找不到。
伸手摸到她的枕头下面。
没摸出手机,但摸出了一本画册。
妹妹是个宅女,唯一的爱好就是画画。这两年,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除了学习就是画画。
她从来不笑,总是冷冰冰的,用眼角看人。
我担心她得了自闭症,尝试和她多交流,但她根本不屑于理我。
她的画也从来不给我看。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有机会欣赏一下她的作品。
但,看到眼前的画,我的汗毛却一根根竖了起来。
每一张上面都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
女人的嘴巴咧成小丑般的邪笑。
小女孩在流眼泪。
第一张,女人掐住了小女孩的脖子;
第二张,女人踩在小女孩的头上;
第三张,女人手中的尖刀扎进了小女孩的胸膛;
第四张,女人把小女孩推进了河里……
……
后面的每一张都是类似的场景。
鲜红的血泊,漆黑的天空,暗无天日的氛围。
风格诡异、艳丽、压抑。
我看得心惊肉跳。
最后一页纸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三个鲜红的字母:
「SOS」
封底的夹层里有一张纸条。
拿出来,展开看,上面是妹妹的笔迹——
「妈妈疯了。
「她要杀我。
「我好害怕。」
一瞬间,我心中一沉。
翻到背面,还有三行字: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一定是妈妈杀了我。
「警察叔叔,如果您看到了这张纸条,请务必把我妈抓起来!
「我在房间里偷偷装了摄像头,也许能录下她行凶的证据。」
我哆嗦了一下。
寒意涌入每个毛孔。
但很快,我恢复了理智。
我笑了笑,把纸条揉成了一团。
这小丫头,真能胡说八道。
妈妈怎么可能疯了?
妈妈怎么可能杀她?
妈妈是全世界最温柔、最善良的人,也是最爱我们的人。
她辛辛苦苦把我们拉扯大,将我们保护得周周全全。哪怕我们身上破了个小口子,她都会心疼好久。
她是世上最完美的好妈妈。
妹妹一定是病了。
心理疾病,比如被害妄想症之类的。
等她回到家,得带她去看看医生了。
这时,我的余光瞥到了一个小红点——
在衣柜和墙壁的夹缝里微微闪烁。
我以为是手机,伸手过去掏,掏出的却是一个小型摄像头。
还真有个摄像头!
我难以按捺心中的好奇,一番操作,用 wifi 把里面的视频文件传到了我的手机上。
我想看看,妹妹每天待在房间里,到底都在偷偷干什么。
里面保存了 7 天的文件,我随手点开了今天的。
内容很单调:妹妹一直窝在床上,睡觉,画画,喝水,发呆。
我快速拖动进度条。
这时,妈妈出现在了视频画面里。
时间显示是今天中午 12 点。
妈妈端着一杯牛奶,递给了妹妹。
妹妹接过牛奶,泼到了妈妈脸上。
妈妈大叫起来,突然抓住妹妹的头发,把她的脑袋往墙上砸。
咚!咚!咚!
妹妹凄厉地尖叫起来,捂着额头,倒在了地上。
妈妈离开了视频画面。
我瞪大眼睛,差点咬到舌头。
我不敢相信,这么暴力的场景竟然发生在我家!
怎么可能!
十几秒后,妈妈回到了画面里。
这一次,她高举着一把尖头剁骨刀。
咣!
一声巨响。
妈妈宛如一个熟练的屠夫,手起刀落,一刀刀劈斩在妹妹娇小的身躯上。
她的表情麻木不仁,动作干净利落,下手毫不迟疑。
就像楼下肉铺的老板。
鲜血喷溅出来,模糊了她的脸。
她甚至没有眨一眨眼。
极度的惊骇让我失声了。
我捂住嘴巴,咬着手指头,直到咬出了血。
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
妈妈,竟然杀了妹妹!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几乎窒息晕倒。
「你在干什么呢?」
这时,一道阴冷的嗓音在我背后响起。
回头一看,妈妈正站在我的身后,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惊呼一声,下意识把手机藏到了身后。
「瑶瑶,这么晚不睡觉,来妹妹房间干嘛?」
妈妈盯着我,眼中闪着狐疑的光。
月光下,她的脸像纸一样惨白,眼睛瞪得大大的,透出一种陌生的诡异感。
「没,没什么,我找点东西……」我结巴着说,浑身都在发抖。
「找什么呢?」
「找……」我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说。
「是不是找这个呢?」妈妈咧开嘴笑了笑,举起了一部粉色的手机。
手机上挂着晴天娃娃的吊坠。
是妹妹的手机。
怪不得找不到,原来是在妈妈手里。
一阵悲哀在我心头翻涌。
妈妈真的杀了妹妹……?
「这小丫头真粗心,」妈妈怪异地笑着说,「出门连手机都忘带了,丢三落四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诶,瑶瑶,我看你刚才在手机上看视频,看什么呢?」
她侧着脸,用窥探的眼神盯着我背后。
我紧紧攥住手机,摇头,「没,没什么,手机蹦出来的小广告。」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舒服吗?」
她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吓得屏住了呼吸。
「哎呀,你怎么在抖?」她抱住了我的肩膀,「冷吗?是不是感冒了?」
「是,妈,我好像真的感冒了,你能给我拿点药吗?」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好。」
她转过身,一边慢慢往门口走,一边扭头看着我,直到走出门外。
她前脚刚出去,下一秒,我立刻关上了房门,反锁了起来。
我靠在门背后,努力调整呼吸。
我没有犹豫,马上拨打了 110。
妈妈虽然是我最亲的人,但也是个变态杀人犯。
视频不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吗?
哪怕视频有可能是伪造的,我先报了警再说,警察自然会调查清楚。
接警中心很快接通了。
我压低声音,给警察讲述了情况,报了我的名字,说了我家的详细地址。
「好的,萧瑶女士,请您保持镇静,注意安全,我们马上派遣民警上门调查!」
挂掉电话,我的心仍怦怦乱跳。
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我很担忧。
晚上小区群里消息说,小区门口的路被雪封住了。不知警察要多久才能赶到!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门把手被拧了一下。
咚咚!
妈妈在敲门。
「瑶瑶,你怎么把门锁了呀?
「快开门,妈妈给你拿药了。」
我的心快蹦出嗓子眼了。
「妈,我不吃药了,我睡觉了!」
「怎么能不吃药呢?」她语气焦躁,大力拍门,「快开门!」
我背靠着门,拨通了爸爸的手机号。
爸爸常年工作繁忙,每天都加班到凌晨才回家。
现在家里出了这种事,我必须立刻通知他。
「喂,瑶瑶?」
「爸!你在哪?」
「在单位啊。」
「家里出事了!」
「怎么了?」
「妈妈,妈妈她……」我把声音压到了最小,颤声说,「妈妈好像把妹妹杀了!」
「你说什么?!」爸爸震惊地叫道。
这时,妈妈正用力砸门。
「瑶瑶,你在跟谁说话?
「快开门!
「让妈妈进来!」
我小声对手机说:「爸,我已经报警了,现在我反锁在房间里,她在敲门……」
「待着别动!我马上赶回来!」爸爸说。
我再要说话,爸爸已经挂断了电话。
「瑶瑶,你在跟你爸说话,是不是?」
门外的妈妈突然提高音量,声音异常惊悚。
她用一种尖细刺耳的嗓音说:
「谁让你给他打电话的?
「你叫那个老畜生回来了?嗯?」
接着是疯狂的砸门声。
她拿来了一个重物砸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门锁已经松动了。
房间的小锁子是很简易的那种,根本经不住这样砸。
我把书桌推过来挡住门。
门锁被撞开了。
妈妈狠狠推门,书桌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尖锐的巨响。
妈妈探进来一张脸。
她的五官扭曲着,猩红的眼中闪着疯狂的光。
她伸进来一只胳膊,半个身子挤了进来。
我拔腿跑向窗户,但慢了一步,被她一把抓住了后领。
「啊!」
手机从兜里掉到了地上。
里面的视频突然开始自动播放。
咚咚砍剁的声音传了出来。
视频里的妈妈站了起来,满脸是血,嘴角扯出一丝邪笑,看向了镜头的位置。
而此时,妈妈冰冷的气息正喷在我的后颈上。
她凑在我耳畔,轻声说:
「好看吗?」
我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
我拼命挣开她的手,转身大声说:
「妈!这视频是真的吗?你真的把妹妹……」
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妈妈冷冷地瞪着我,说:
「她该死。」
「为什么!」我愤怒地大叫,「你为什么杀妹妹!为什么!为什么!」
情绪像堤坝一样,破了个口子,就整个轰然倒塌了。
我最爱的妈妈,竟然杀了亲生女儿!
我崩溃了,只想问一个真相。
而此刻,我看到的,是一张布满泪痕的脸。
「瑶瑶,你不明白吗?
「妈妈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
妈妈哽咽着说,眼泪从皱纹丛生的脸颊上滑落下来。
「瑶瑶,如果她不死,死的就是你!」
我懵了。
「你在说什么?」
「如果她不死,死的就是你!因为,她要杀了你!」
「什么?!」
「你妹妹已经计划好了,要放火烧死你!」
妈妈紧紧抓住了我的手,「就在下周,12 月 24 号,平安夜。趁你睡着的时候,她会在你的卧室门口洒一桶汽油,再放一把火,把你烧成灰!」
我难以置信地摇头,「怎么可能……」
「我亲眼看到的!瑶瑶,你一定要相信我!她就写在日记本里,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要不是我偷看了她的日记,我怎么也想不到,她是个魔鬼!」
我真的没法相信。
妹妹虽然性格冷漠,但我知道,她本性是个好孩子。
我俩虽不亲热,但也没闹过矛盾,架都没吵过一次。
妹妹怎么可能要杀我?太荒谬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妹妹真在日记里写了这些话,肯定也是心理疾病造成的胡言乱语,妈妈怎么能当真呢?
「妈,你疯了……」我绝望地说。
「瑶瑶,你听我说,你妹妹是个变态!她每一天的日记里,都写了一种杀死你的方法。刺死,勒死,淹死,毒死,烧死,砸死……
「她要把你做成人彘,砍掉四肢,挖出眼睛,割掉舌头和鼻子,扔进化粪池。
「她要在你身上划一万道伤口,撒一层盐,再撒一层糖,引来千千万万只蚂蚁,一口一口吃光你的肉。
「她要给你注射病毒,让你全身皮肤瘙痒溃烂,长满蛆虫,爬满苍蝇。
「她要把你扔进毒蛇窝里,让无数条毒蛇缠绕你,银环蛇,花斑蛇,眼镜蛇,五步蛇……她知道你最怕蛇了。她要站在旁边看,还要录成视频,一遍遍地欣赏……」
妈妈紧盯着我,喋喋不休地说着。
她眼中闪着一种复杂的光——那是一种刻骨的怨毒。
月色下,这双眼睛不像人类的眼睛。
她像个魔鬼。
「别说了!」我尖叫,捂住耳朵。
「她要把你绑在悬崖上,让老鹰啄你的内脏……」
「别说了!」
「她要把你剁成一百块儿,炖成骨头汤,喂给野狗.……」
「别说了!」
「她要割开你的喉咙,一点一滴放掉你全身的血,再逼你一口一口喝下去……」
「妈!你疯了!」我大喊。
「我没有疯!」妈妈红着眼睛说,「你以为她只是写写而已吗?不是的,她真的做的出来!我懂她的,她真的会杀了你的!
「你要相信妈妈,妈妈是世上唯一爱你的人,是你唯一能信任的人。妈妈不会害你的!
「瑶瑶,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她恨你,排挤你,天天盼着你死。她撺掇同学孤立你,她散布你的流言蜚语,她撕烂了你的高考准考证!她要毁了你!」
「妈,不要胡说了!」
她说的这些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没有人孤立过我,没有人传过我的流言,我的准考证也没被谁撕烂过。
「瑶瑶啊,」她的双眼噙满了泪水,「妈妈知道,你在这个家里过得很痛苦,但妈妈比你更痛苦啊……
「你从小没有父亲,咱们娘俩相依为命,日子虽然苦,但也不用受别人的气。
「要不是穷得揭不开锅,我怎么会带着你改嫁呢?
「那年你只有五岁,你跟我闹脾气,哭着闹着不肯进这个门,一个月都不跟我说话。
「心肝宝贝啊,妈妈怎么会不理解你呢?哪个孩子愿意要一个后爹呢?但是妈妈实在没办法啊……」
她捂住脸,伤心欲绝地痛哭了起来。
没错,现在的爸爸,其实不是我的亲生父亲,而是我的继父。
我是妈妈和前夫生的。我打出生起就从来没见过亲爹的面。
这 20 年,爸爸对我很好,我早就把他当成我的亲爸爸了。
「妈,你提这些过去的事干什么?咱们现在过的很好啊!」
「这头老畜生!」妈妈抽泣着,自顾自地说,「他明明答应得好好的,会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的……他怎么能这样对你呢……」
「你在说什么?爸爸对我很好啊!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
「你什么都不懂!」妈妈说,「这老畜生,表面上对你好,实际上,他只把你当成一只路边捡来的流浪猫,随手玩弄两下,玩腻了就会丢掉的。
「他真正爱的只有你妹妹,他的亲女儿。他根本不爱你!
「而且,他……他……」
说到这儿,妈妈流露出一种异样的、难为情的神色。
「他偷看你洗澡!」
「什么?!」
「是的,他偷看你洗澡,被我抓住好几次了!他是个老流氓!」
妈妈的脸色因激动而通红,紧紧抓着我的手。
「瑶瑶,你千万离他远一点,他……他会糟蹋了你的!」
「不可能!」我反驳说。
爸爸根本不是那种人!
爸爸温和、理智、善良,像大山一样给了我依靠。他弥补了我没有亲生父亲的所有缺憾。
妈妈真是疯了!
不是她一直告诉我,爸爸很爱我吗?
不是她一直让我和爸爸更亲近一些吗?
我想起了过去很多画面:爸爸,妈妈,我,妹妹,我们一起坐过山车,看烟花,滑雪,露营……数不清的欢声笑语。我们是最幸福的一家人啊。
「瑶瑶,你记住,只有他们父女俩死了,咱们母女俩才能好好活下去。
「杀了你妹妹只是第一步。下一步,该杀那个老畜生了……」
这时,她的眼睛燃起兴奋的光芒。
「我给老畜生的茶里下了毒药。今晚,他只要喝一口,20 分钟就会毒发,七窍流血,暴毙身亡。」
「不要!」我叫道。
妈妈不仅杀了妹妹,竟然还要杀了爸爸!
「妈,你清醒一点!杀人是犯法的!!」
妈妈仰天笑了起来,笑声凄厉。
「杀人犯法?哈哈哈哈哈!他是人吗?他们是人吗?」
她披散头发,眼睛像血一样红,十指像钳子一样死死箍着我,像摇晃一个布娃娃一样大力摇晃我。
她彻底疯了。
我很害怕,担心她会伤害我,便说:
「你冷静一点!我已经报警了!」
「你报警了?」
陡然间,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双目圆睁,警惕地斜瞪着我。
「对!我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你竟然报警?!」
她浑身发抖,嘶吼了起来,整个人仿佛在燃烧。
「叛徒!
「孽障!
「你竟然背叛我?
「你竟然背叛我!」
她一把抓住了我的头发,把我的脑袋往墙上砸去。
咚!咚!咚!
我的头撞在墙上,发出瘆人的巨响。我拼命挣扎,但无法挣脱。
她每撞一下,就喊一声:
「报警!
「报警!
「我让你报警!
「我让你报警!」
恐惧像洪水一样淹没了我。
她杀死妹妹之前,就是这样做的——就是这样,把妹妹的头往墙上撞。
「放开我!放开我!
「救命!救命!」
我感到天旋地转,头痛欲裂。
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
砰!
正当我以为我要死了的时候,头发上的力道突然松开了。
「啊!」妈妈厉声尖叫。
我瘫倒在地,捂住剧痛的额头,微微睁开眼。
模模糊糊中,我看到了爸爸的身影。
爸爸出现在了妈妈身后。
他拿着一个花瓶,砸碎在了妈妈头上。
妈妈的脑袋鲜血直流,染红了半边脸,像一只被捏爆的西红柿。
「爸!」
我大叫,爬到了爸爸身边。
「芸芸呢?」爸爸阴沉着脸,一眨不眨盯着妈妈。
妈妈没说话,用癫狂的眼神斜瞪着爸爸。
「我问你,芸芸呢!」爸爸吼道,「咱们的女儿呢?」
妈妈扯开嘴角,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淡淡道:「杀了。」
「啪!」
重重的一记巴掌,扇在妈妈脸上。
妈妈大笑起来,兴高采烈地说:
「花椒,八角,桂皮,香叶,生抽,老抽,砂糖……满满一大锅呢!哈哈哈!哈哈哈!」
「啊!」
爸爸像困兽一样嚎叫,挥起愤怒的拳头,砸在她身上。
妈妈神经质地尖叫,扑上去反击。
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我最熟悉的两个亲人,变成了两头野兽——就像动物世界里的猎豹和鬣狗。
撕咬、殴击,翻滚……战况非常激烈,我根本插不进手。
几分钟后,搏斗陷入了僵局——
爸爸掐住了妈妈的脖子。
妈妈用水果刀指着爸爸的咽喉,距皮肤只有一厘米。
两人鼓着劲,动弹不得,像两尊颤抖的雕像。
「瑶瑶,帮帮妈妈……」妈妈涨红了脸说。
「瑶瑶,帮帮爸爸……」爸爸青筋暴起说。
这一刻,我的内心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今天发生的每一件事,像过电影般在我脑海播放。
该帮谁?
爸爸很爱我。
但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妈妈是世上唯一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人。
但她残忍地杀了妹妹。
视频我亲眼看见了,她也承认了。
她是个疯子。
但她说,她杀妹妹是为了我。
因为妹妹要杀我。
……
我该帮谁?
一股原始的冲动从心底升腾,战胜了一切理智。
我冲了过去,拽住了爸爸的手。
「爸爸不要!」
但晚了一步。
当我拉开爸爸,护在妈妈身边时,妈妈已经没有知觉了。
她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双眼爆满了红血丝,舌头伸了出来,脖子上印着青紫色的掐痕。
「妈妈,你怎么了?」
「妈妈,醒醒!」
「妈妈!」
「妈妈!」
她再也不会回答我了。
因为她已经没了心跳,没了呼吸。
妈妈死了。
窒息的感觉铺天盖地袭来。
「妈!!!」
我撕心裂肺大喊。
这一瞬,25 年的亲情决了堤,冲毁了我的心。
往昔的一幕幕浮现心头:妈妈给我买玩具,给我做好吃的,陪我过生日,撑着雨伞接我放学……
我发高烧时,是她彻夜不眠,一遍遍擦拭我的身体,帮我降温……
我被别人欺负,是她冲上去保护我,给我包扎伤口,眼泪一滴滴掉在我的腿上……
她第一次带我吃肯德基,给我买了炸鸡套餐,自己舍不得吃,在一边吃馒头……
太多太多的回忆,像利刃一样扎进我的心。
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我有多爱妈妈。
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什么是血浓于水。
「妈妈!
「妈妈!不要睡!
「妈妈!你坚持一会儿!我去叫救护车!」
我浑身发抖,摸向家里的座机,准备打 120。
但手抖得太厉害,话筒咣当一下掉到了地上。
我弯腰趴在地上捡。
这时,一只穿着皮鞋的脚踩在了我的手上。
我抬头,对上了一张残酷的笑脸。
爸爸的笑脸。
「爸,松开!我要打 120!」我用力往外抽我的手。
他不仅没有松开,反而踩得更狠了,还旋转了几下。
鞋底的花纹摩擦得我的手火辣辣的疼。
冷汗在我额角渗出,我指头都快断了。
「你妈死了。」
爸爸勾起嘴角,吐出了 4 个字。
他松了松领带,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眼睛像两汪深不见底的幽潭。
这一秒,我知道,我错了。
大错特错。
我完了。
他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的呼吸瞬间断绝。
血液涨在脑袋里,整个头快要爆炸。
肺里的气体都被抽空。
死亡的恐惧从未如此强烈。
世界被按了静音键,我只能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他的手像钢铁一样,扣在我喉咙上,越收越紧。
意识陷入了混沌。
隐约听到他在我耳边说:
「小婊子,养你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
「咝——咝——」
我听到布料撕裂的声音,拉链被拽断,纽扣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我听到了自己的尖叫,和他肆无忌惮的邪笑。
神智越来越模糊。
世界沦为地狱般的漆黑。
当我再次睁眼时,惨白的月光洒在客厅淌满鲜血的地板上。
血泊里躺着两具尸体。
一具是妈妈。
一具是爸爸。
爸爸的耳朵、鼻子、嘴巴、眼睛都在汩汩冒血。鲜红的血液像溪流一样在他脸上流淌。
他的皮肤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那是正在渗血的毛孔。
这时,妈妈的话出现在我脑海里——
「我给老畜生的茶里下了毒药。今晚,他只要喝一口,20 分钟就会毒发,七窍流血,暴毙身亡。」
我瞥了一眼放在鞋柜上的茶杯——
里面是空的,只留下了湿漉漉的茶叶。
爸爸每天凌晨下班回家,刚进门时,总要先喝一杯茶。妈妈会提前沏好一杯,放在鞋柜上,等着他回来喝。
这是他们二十年来形成的习惯。
在最后的时刻,妈妈沏的这杯茶,救了我的命。
我愣愣地坐在地板上。
三魂七魄都离我而去。
咚咚!
敲门声响起。
「警察!」
外面有人喊。
「警察办案!请开门接受调查!」
我浑身麻木无力,胳膊用劲,艰难地在地上爬行,挣扎着去开门。
衣料在冰凉的地板上摩擦,被血浸湿,冷得刺骨。
门锁被撞破了。
一队人冲了进来。
看到眼前穿制服的民警,我看到了暗夜里的第一丝光。
天亮了,破晓了。
曙光从漆黑的天际爬了起来。
我抱住警察的大腿,嚎啕大哭。
我被带到警局,做了笔录,又前前后后办了很多手续。
那段时间,我像一具行尸走肉,浑浑噩噩,昼夜不分,不知世界为何物。
别人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
别人让我在哪签字,我就在哪签字。
人家说,我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
那晚发生的事,确实给我的打击太大了。
好在警察为我请了专门的心理医生。没有他们的帮助,我肯定早就吃安眠药自杀了。他们真好,谢谢他们。
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我逐渐走出了阴霾。
一年后,我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我才 25 岁,人生刚刚开始,我不能放弃自己!
我专心考研,成功拿到了云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成为了一名研究生。
我搬进了大学宿舍,每天认真上课、读书,还结识了一大群好朋友。
如果妈妈在天之灵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一定会为我高兴的。
对了,我还遇到了一个喜欢的男孩子!
他姓蒋,是新来的助教。
当我第一次看到他走在校园的走廊上,栗色发丝沐浴在浅浅阳光里,我就觉得,言情小说男主有脸了!
书上说,每一个人都是值得被爱的。有喜欢的人,就要大胆去追求。
今天,我鼓起勇气,在走廊里拦住了他。
「蒋老师,我喜欢你。」
我耳根子火烧火燎的,给他掌心塞了一张小纸条。
我太怂了!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会怎么回复我呢?
好期待啊!
10 · 蒋老师
蒋帆站在走廊上,展开了手中的小纸条,低头看到这样的句子:
「蒋老师,我是 22 级研 6 班的学生,我叫萧瑶~
「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可以给我一个回复吗?比心!」
蒋帆皱起眉头,望着那个远去的佝偻背影,摇了摇头。
他叹了口气,走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个戴无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对他点了点头。
「小蒋,今天怎么样?」
「关主任,刚才有个大妈,给了我这个。」
蒋帆说着,把纸条递给了关主任。
关主任接过来,推了推眼镜,低头看。
「哦,这是 6 号病房的,602 号病人。」关主任说。
「她已经 52 岁了,还总以为自己才 25,是个研究生,在这儿上大学呢。没吓着你吧?」
「说实话,真把我吓了一跳。」蒋帆说。
「小蒋,提醒你一下,接近这个病人时,务必要提高警惕。她杀过人!」
「啊?」蒋帆脸色一下子白了。
「前年,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独生女儿,手段非常残忍。
「她把女儿的尸体剁成了碎块,一部分装进真空压缩袋,藏在了床垫里。
「另外一部分,警察是在她家的炖锅里找到的。锅中剩余的红烧肉里,提取出了她女儿的 DNA。
「她被逮捕后,被鉴定为精神病患者,因此没有判刑,送到了咱们医院接受治疗。
「这个病人的病情很复杂,很有代表性,也很有意思。你现在有空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讲她的故事。」
「有空的,关主任,请讲吧。」蒋帆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对面,开始凝神聆听。
11 · 萧瑶
1970 年的一个雪夜,萧瑶出生在云州市郊的一个小诊所里。
母亲是个农村姑娘,只有 18 岁,进城打工时被人诱骗,稀里糊涂生下了她。
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人生的悲剧就开始了。
萧瑶没有父亲。母亲视她为不可见光的耻辱,将她终日藏在黑暗狭小的地下室壁橱里。
她没有户口,上不了学。同龄孩子背着小书包上幼儿园时,她只能和野狗一起在大街上游荡。
母亲一个人靠微薄的收入养她,心情不好就打她、骂她,把怨气一股脑撒在她头上。
「你怎么不死呢?」
「跟你那个杀千刀的爹一起去死吧!」
——这就是她童年听过最多的话。以至于她一直以为爸爸名叫「杀千刀」,还好奇自己为什么不姓「杀」。
后来有一段时间,母亲变得温柔了,爱打扮了,也爱笑了。她每天都带一个男人回家吃饭、打牌。
那男人常常抱萧瑶坐在他膝头。
「我当你爸爸,好不好?」他笑着说。
「好啊!」
萧瑶欣喜若狂,激动得一夜没睡着觉。
「我终于有爸爸了!」她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淹没,走起路来都快要起飞了。
「爸爸」和妈妈一起带她堆雪人、放炮竹、买新衣服。生活突然变得比蜜还甜。
直到有一天,在逛庙会时,妈妈松开了她的手。
茫茫人海里,她哇哇大哭,一个劲喊妈妈。
妈妈不见了。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见过妈妈。
多年以后,她才想明白,她是被遗弃了。
她在大街上流浪了一个月,被一位好心人送到了收容所,后来,又被送进了云州市立孤儿院。
在孤儿院,她度过了漫长寂寞的四年。
12 岁那年,她被人收养了。
在孤儿院孩子们羡慕的目光下,她穿着洁白的公主裙,坐上了一辆豪华的黑色轿车。
养父名叫顾雷,40 岁,跨国公司老板,家境优渥。
他离异多年,有一个 9 岁的女儿。
他说,希望收养一个聪明乖巧的小女孩,给自己的女儿做个伴。
「家里的别墅太大了,悠悠总觉得害怕。」顾雷笑着说。
在新家的最初两年,是萧瑶这一生最幸福的两年。
钢琴,油画,下午茶,英文电影,山珍海味,锦衣华裳……这一切,宛如一个五光十色的万花筒,让她眼花缭乱。
生活一路高歌,从谷底升到了云端。
直到那一天——
萧瑶在浴室里洗澡,镜子反射出了一双眼睛。
一双正在偷窥的、猩红的眼睛。
那是顾雷的眼睛。
「爸爸」的眼睛。
这时的萧瑶,只有 14 岁。
从那一刻起,黑暗骤然降临。
后来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哪怕在最深度的催眠治疗中,萧瑶都从未敞开过这扇心门。
只有一些零散的记忆碎片,飘荡在她的潜意识里——
「小婊子,养你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
「咝——咝——」
布料被撕裂,拉链被拽断,千千万万颗纽扣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尖叫,肆无忌惮的邪笑。
12
18 岁,萧瑶参加高考,落榜了。
第一天开考前,她打开背包,发现准考证被人撕成了无数张小碎片。
她的梦想,就这样碎了。
补办临时证件耗费了很长时间,她进入考场时,已经开考了 1 小时。交卷时,作文一个字都没写。
落榜后,养父不愿资助她复读。
她停学了,从早到晚待在家里,成为了除金毛狗、暹罗猫之外的第三只宠物。
这年的 12 月 24 日,平安夜,大雪纷飞。
一场熊熊烈火吞噬了整座别墅。
大火从卧室烧起,点燃了天鹅绒床单、羊毛地毯、圣诞树、树下的礼物堆,还有正在播放《Jingle Bells》的黑胶唱片机。
当消防员救出萧瑶时,她正蜷缩在浴室的洗手池下,被浓烟呛得晕了过去。
而当养父在卧室里被找到时,已经成为了一具外焦里嫩的死尸。
15 岁的顾悠悠扑在担架上,大喊着「爸爸」,哭得撕心裂肺——这晚她和同学去逛圣诞集市了,所以幸免于难。
火灾的原因,一直没有查出来。
但是,萧瑶在潜意识里一直认为,是妹妹顾悠悠纵的火。
因为她曾偷看过妹妹的日记。
妹妹在日记里写了 99 种杀死她的方法。
其中一种,就是烧死。
养父死后,遗产问题引发了一场风波。
前妻的娘家人从国外飞了回来,请了最好的法律顾问团队,帮助顾悠悠打赢了官司。
顾雷的所有遗产,都归顾悠悠继承。
萧瑶被赶出了家门,身无分文,连一顿饭钱都没能带走。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走到护城河岸边,越过护栏,一跃而下。
一个过路的小伙子救了他。
小伙子名叫袁军,是个外乡人,在云州同样无依无靠。
他们同居了,开始了一段干柴烈火的爱情。
可惜,这场爱情很短暂。
一天早上,袁军人间蒸发般消失了,没有留下一句话。
萧瑶疯了般寻找他,踏遍了整座城市。
音讯全无。
就像那年在庙会上失去了妈妈一样,这一次,她彻底失去了爱人。
绝望撕碎了她的灵魂。
她沉湎在回忆里,孤影自怜。
从出生起的每一天,失败的每一天,痛苦的每一天,夜夜侵蚀着她的心。
「我好烂……
「我好可怜……
「如果我有一个好妈妈,如果我有一个爸爸,如果……」
童年的自己——那个扎着羊角辫,被母亲打得遍体鳞伤的小女孩——就像一个鬼魂,阴魂不散地纠缠着她。
精神疾病,就在这时悄然萌芽了。
她幻想出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就是小时候的她自己。
大萧瑶,小萧瑶,成为了形影不离的一对母女。
大萧瑶是世上最完美的好妈妈。
小萧瑶是世上最幸福的好孩子。
她们一起玩玩具,吃好吃的,过生日……她们撑着雨伞走在回家路上,留下一路欢声笑语……
在幻想中,萧瑶为发高烧的女儿一遍遍擦拭身体;为她包扎伤口,眼泪一滴滴掉在她的腿上……
萧瑶坐在肯德基门口的台阶上啃馒头,而幻想中的女儿正大口嚼着金灿灿的炸鸡腿,隔着橱窗对她微笑,还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这就是萧瑶理解的母爱——她从未得到过的母爱。
与此同时,她也为自己幻想出了一个丈夫——一个名叫袁军的小伙子。
她夜夜亲吻自己,抚摸自己,自己和自己相爱。
她的内心分裂成了三个人格——妈妈(本我),爸爸(袁军),女儿(童年的自己)。
她的月事快半年没来了,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去医院检查,才发现怀孕了,胎儿已经 5 个月了。
孩子的爸爸是袁军——那个早已抛弃她的男人。
她把孩子生了下来。
是个女儿,取名芸芸。
幻想中,她拥有一个幸福的「四口之家」:丈夫,妻子,大女儿瑶瑶,小女儿芸芸。
而实际上,这个家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可怜的单身女人,她自己。
一个可怜的小女孩,芸芸。
这样荒谬的生活,一过就是二十年。
她从未意识到自己的病情,从未接受过任何治疗。
最终,她走向了病入膏肓的绝境。
幻想与回忆混淆,引发了灾难性的错乱。
她把幻想中的「家庭」,和曾经养父的家庭弄混了。
「丈夫」袁军,变成了养父顾雷。
「小女儿」芸芸,被她当做了妹妹顾悠悠。
怀着往日的仇恨,她对芸芸实施了残忍的家暴——
殴打,辱骂,囚禁,打压……
她认为,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女儿」。
而实际上,她是在用一种荒唐的方式救赎,救赎回忆里的自己。
她被困在了记忆和幻觉迷宫里,彻底迷失了自我。
2020 年 12 月 17 日,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她亲手杀死了芸芸,用剁骨刀砍碎了尸体,做成了红烧肉。
暴力行为带来的刺激,导致了人格的彻底撕裂。
当天晚上,她的三个人格发生了激烈冲突。
「丈夫」人格掐死了「妻子」人格,而「妻子」人格也通过给茶里下毒的方式,杀死了「丈夫」人格。
在这个身躯里留存下来的,是「大女儿」人格——
萧瑶,一个 25 岁的年轻姑娘。
13
「这,就是 602 号病人的故事。」
关主任呷了一口茶,说道。
「在警方的协助下,我们调取了她的资料,走访了她往日的一些熟人,并通过催眠获取了她的部分回忆,较为完整地还原了她的过去。」
关主任把一个档案袋推到桌前。
「刚才我给你讲述的内容,都记录在这份档案里。
「这个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她终日沉溺于幻想,对现实有强烈的回避心理。如果强行向她灌输真相,只会导致病情加重。
「她一直认为这儿是云州大学,她在读研,学的是创意写作。
「她把病房当成了宿舍,把诊室当成了教室,把每一次治疗都当成了一堂写作课。
「因此,我们因势利导,制定了一套特殊的治疗方案。
「我扮演『教授』,把她的过去写成了一部小说,以连载形式讲述给她,每天给她布置作业,让她写出对情节的修改意见。」
「我试图用这种方法,唤醒她对过去的真实回忆。」
「不过,目前的治疗效果并不好。尤其是这两天,她总是心不在焉,很不在状态。」
关主任把纸条捏在手里,又看了一遍。
「现在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了。她『喜欢』上你了,所以心思根本不在『功课』上了。」
蒋帆挤出了一个尴尬的惨笑。
「这样吧,小蒋,」关主任思索了片刻,说,「从明天起,你接手她的治疗吧。
「她对你感兴趣,会更加认真投入,效果会更好。」
「这……」蒋帆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好,那就这样定了。」关主任拍了拍蒋帆的肩膀,把档案袋塞进了他的手里。
「『小说』已经讲到第 11 章了。明天该讲最关键的一章了:人格的撕裂。
「今晚回去好好备课吧。」
14
清晨,明亮的阳光洒在诊室里。
蒋帆带着眼镜,磕磕绊绊地念着打印纸上的文字——
「当天晚上,三个人格发生了激烈冲突……『丈夫』人格掐死了『妻子』人格,『妻子』人格毒死了『丈夫』人格……
「在这个身躯里留存下来的,是『大女儿』人格……一个 25 岁的年轻姑娘。」
「咳咳,萧瑶同学,今天的故事就讲到这儿了。
「你觉得,这一章写的怎么样?」
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的女人。蜡黄的脸孔,被苦难的岁月划出了道道深痕。
她坐得端端正正, 表情像学生一样认真。
此时,她嗤笑一声, 摇了摇头。
「蒋老师,恕我直言, 写的好烂。」
蒋帆愣了愣,「烂?」
「嗯哼, 」女人说, 「这小说前面写的还行,但今天这章真的崩了。
「人格分裂, 这都是几百年前的烂梗了?
「如今的小说家, 编故事圆不回来, 就搬出什么人格分裂啦,幻觉啦,精神病啦……哎,好没新意啊!」
「呃……那你觉得,这一章应该怎么修改呢?」蒋帆说。
女人站了起来,踱步到窗边, 望着初升的朝阳。
「蒋老师, 有没有一种可能,女主角并没有精神病,她其实是在装病?」
「装病?」蒋帆惊讶反问。
女人微微一笑,说:
「她杀死了自己的独生女儿, 用剁骨刀砍碎了, 做成了红烧肉。
「隔壁邻居听到异响, 打电话报了警。
「当警察赶到时, 她装疯卖傻,伪装成了精神病, 从而逃脱了死刑。
「您一定要问, 为什么?她杀女儿的动机是什么?
「因为, 这个女儿,并不是袁军的孩子, 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袁军。
「这个女儿, 其实是她养父顾雷的孩子。」
女人顿了顿, 接着说:
「如果,一个女孩被强奸,因年少无知而生下了强奸犯的孩子,她会爱这个孩子吗?不会的, 只会恨到死。」
「孩子长到了 18 岁, 越来越像那个强奸犯。
「她想到了自己的 18 岁,黑色的 18 岁。
「她好恨。所以,她杀了那个孩子, 那个本就不应降临到世上的孩子。
「您觉得,这个版本的故事怎么样?」
女人转过身来, 咧开嘴角, 扯出了一个残酷的笑。
一瞬间, 蒋帆感到自己心跳漏掉了一拍。
冷汗从他背后渗了出来。
他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盯着眼前的女人。
「蒋老师,您怎么这样看着我?
「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女人低头, 浅笑,如少女般娇羞。
「咱们继续上课吧。」
她坐回桌边,甜甜地说。